“桥”意味着连接,意味着沟通,意味着跨越。从横跨新加坡河,见证开埠的历史悠久的加文纳桥;再到连接裕廊岛,让新加坡成为世界第三大炼油中心的裕廊桥…在新加坡从“小红点”立足世界之林的进程中,无数座桥发挥着自身使命,与国家发展并行,与民众相互守望。
就在今天,在东南亚的柔佛海峡上,新柔长堤这道横卧水面,象征和平与发展的“桥”迎来了它的百岁生日。
长堤的一边是蓄水池的淡水,另一边是柔佛海峡的海水;长堤的终点,一头是马来西亚,另一头是新加坡。这条历经百年沧桑的长堤,从历史中蜿蜒而来,不仅是新加坡与马来西亚两国间重要的交通枢纽,更连接着两国的深厚友谊,承载两国人民通往更加美好的未来。
见证百年岁月中离合悲欢
新柔长堤,全长仅1056米。放眼全世界,与其他跨海长堤比较,它只能算是一条“小长堤”。然而,回溯其自建成以来的时光,这条不算长的长堤却已见证了并不算短的历史风云。
新柔长堤始建于1919年,当时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尚未独立。它的建设是马来联邦、柔佛王室以及英国殖民者共同投资的结果。1924年6月,新柔长堤正式竣工。建成后,长堤由殖民地政府统一管理。在那个时代,新柔两地的民众可以自由往来,无需护照,长堤被视为国内基础设施。
随着马来亚联邦的成立,以及新加坡、沙巴、砂拉越与马来亚的合并,新柔长堤继续作为国内基础设施存在。
1965年新加坡与马来西亚分离后,长堤开始承担跨国基础设施的角色。1967年,两国在长堤两侧建立了关卡设施,实行护照出入境的管制。
尽管已成为国际通道,新柔两地人民之间仍保持着深厚的情感联系。这种联系体现在日常生活的细节中,如路牌:新山的路牌指向“兀兰”而不是“新加坡”,新加坡的路牌也指向“新山”而不是“马来西亚”。
从1919年的动工开建;到1942年日本侵略时期的破坏与重建;再到新的移民海关大厦被建立以缓解长堤交通拥堵……新柔长堤已在岁月流转中成为“百岁老人”,承载着两国共同的历史记忆。
波澜起伏的宏大历史早已远去,但围绕长堤而生的点滴记忆与静默的堤岸一道,横卧在两国人民的脑海心头。譬如历史文化研究者李国樑的研究与分享:百年前修建的为何是长堤而非桥梁、修建长堤的石头来自何处、二战时曾被炸毁长堤为何能被迅速修复……这些遗珠并未随历史烟尘消散,无言诉说着长堤见证的世事变迁。
时代兴衰起伏,身处其中的普通人被卷入其间,产生了无数离合悲欢的故事。新柔长堤是种种故事中无法磨灭的记忆坐标。
如今已71岁的马来西亚著名文化人陈再藩,就与长堤相互见证着彼此至少7成的岁月。对他而言,新柔长堤不仅是地理学与经济意义上的建筑与跨海通道,更是自身成长中的重要场景:他幼年出生于海峡北岸的新山中央医院,那时出院回到长堤另一侧的家还必须绕开市区。
在无数个黄昏与晚霞中,他日复一日地眺望两岸的灯火。于是海浴楼、长堤深海与影影绰绰的海面倒影深深印在了脑海中,令他终生难忘,这便是“他心中‘诗与远方’的起点”。
百年家国事,两岸交流情。
正如陈再藩所说:“长堤不仅是一个供你来我往的通道,它实际上衔接着两岸一种既分开又联系一起的关系,它的故事透露出两地社会、历史和政治的变迁。”
百年前的柔佛与新加坡同属英国殖民地。那时马来亚的大宗商品如锡、橡胶、胡椒和槟榔膏,大部分要通过英国殖民地新加坡的港口,也就是要经柔佛海峡装船运输。随着物流需求不断增加,这里需要一座“桥”。
到如今,新柔长堤早已超出单纯的商贸意义,它紧紧沟通联系着两岸人民的文化、情感和友谊。
穿越市井街巷的人间烟火
新柔长堤在未建成之前,两地人民就有紧密的贸易与社会交流。但那时两地的货物和人员交通主要靠船只与渡轮。当年舢板、独木舟、平底船、驳船等各类船只在柔佛海峡随处可见。新加坡民众如果要去往对岸柔佛州,需先在兀兰火车站下车,火车车厢得“乘坐”专属的渡轮,到对岸继续行程。来自马国其他州的货物也由火车运送到新山,再乘船渡过柔佛海峡,运到本地加工和出口。
1924年6月11日,新柔长堤正式竣工,不仅结束了依赖渡轮的历史,更为新加坡与马来亚之间的汽车运输和铁路连接铺平了道路。如今的新柔长堤每日平均承载着6万辆车辆的往来,成为连接马来西亚与新加坡的重要通道。这不仅促进了两国间的贸易往来,也加深了经济上的互联互通。
例如,马来西亚乳制品生产商Farm Fresh利用长堤每天将牛奶运往新加坡,满足当地市场的需求。两到三辆40英尺长的拖车从哥打丁宜和迪沙鲁的农场出发,将新鲜牛奶发往客户手中,每辆拖车可负载18,000升鲜牛奶。这家总部位于马来西亚柔佛州的上市乳制品生产商六年前开始向新加坡出口产品。如今,新加坡是该公司最大的出口市场,占其总销售额的5%左右。
旧兀兰中心曾是靠近新山的边境“小镇”,因为背靠新柔长堤,新马两岸人民在此处工作生活交流频繁。店员林筱惠回忆起当年的盛况,依旧感慨万分。“那时候我姐夫的店,他们是开水果店的。我记得我在中学1983年的时代,有时候去帮他。生意太好了。我记得有一次全部卖掉完,整个店都空的,要等第二趟的水果车来(补货),就好像过年,所以有时候你说水果不美,可是全部真的卖一粒不剩。”
“马来西亚人,就是说周围靠近新山的他们(当时)都会来买水果罐头,有些必需品或者其他东西,他们会觉得新加坡的质地很好。早期的马来西亚,好像毛巾、布这些都不便宜。在新加坡,因为那时那些都是中国进口的,都是很便宜,所以他们都是来这个兀兰中心。我觉得黄金的时候,就在 1980 年慢慢开始,就到两千零多年左右。”
对于经历过繁华热闹的旧兀兰中心的人们来说,那段时光宛如流星的拖尾,划过天空,留下深深的痕迹,在心中仍未走远。“其实行情就是说(如今)经济怎么差,可是还是有那个人潮,大家其实到现在都不舍得搬走。如果你还是碰到以前那些人,他们都是喜欢在这边。”
对于超过35万每日往返于长堤的马来西亚人而言,这条通道更是他们前往新加坡工作的生命线。根据移民厅提供的数据,去年全年步行越过长堤的人数,超过1亿人次。尽管时常面临交通拥堵的挑战,但长堤的存在极大地便利了他们的日常生活。
伴着星光出发,顶着月色回家,这是几十万跨越新柔长堤通勤者的日常生活。新柔两地,一水之隔。长堤连通两岸,更连接着他们的家庭与工作。
天色未亮之时,数以千计的电单车、轿车、校车和货车便开始涌入新柔长堤。关卡人员在黑暗中冒着生命危险走入车龙指挥交通,安排电单车和校车进入专属通道。学生在黑暗中下车往专用通道移进,走入明亮的入境厅。入境厅另一边,人龙渐成。有人睡眼惺忪,大部分是漠然无表情。过关人潮在上午10时左右消退,直至傍晚5时左右,人流和车辆又得“过桥”,到了晚上10时才开始静下来。
新柔长堤的存在,甚至促进了一个行业的蓬勃发展——跨国月嫂。
月嫂顺应新柔长堤的便利来新加坡工作,成为新加坡妈妈坐月的得力助手。长居新加坡的薇琪是4个孩子的妈妈,薇琪称,月子中心在新加坡并不盛行,因为新加坡人工费太高,去月子中心不如请月嫂划算。她说:“很多新加坡家庭都会雇女佣,月子期间再从国外请一个月嫂。”
据资料显示, 2020年疫情期间,月初均有700位月嫂留在新加坡工作,到了 2021年人数更达到 900人。
一位从事了10年家政行业的马来西亚籍月嫂冯玉莲表示,疫情期间留在新加坡工作拯救了她。当时她的儿子说要上大学,但令她遗憾的是金钱上的不足,“我真是供不到你”。但疫病来临时,关口管制变得更加严格,她想着不如一直留在新加坡工作,“那我就有那笔钱了”。
新柔长堤这座新马之间的桥梁,确实为两岸人员提供了丰富的交流机会和工作机遇,让两岸人民都有机会用双手创造更多的财富。
新加坡新闻中心社会与法庭组副主任温伟中大约22年来每月都要“出国”,越过长堤回小镇探望父母。休假之时偶尔也会到长堤彼岸消费。
无数娶了新加坡妻子的马来西亚丈夫、嫁给马来西亚丈夫的新加坡妻子,将继续在长堤两岸谱写他们的跨境婚姻人生故事。温伟中也期待着“继续每月过长堤给父母家用,多一次,是一次。”
在两岸人民年复一年的穿行中,新柔长堤早已成了他们不可缺少的生活脐带,带他们穿越人间烟火,维系着此端的家庭与彼端的梦想。
承载新马两国的风雨荣光
这一道短短的堤道,横卧在海峡上,是一条长长的交通要道;若是竖起于新马两国的历史中,则是一道丰碑,镌刻着两国人民的友谊、信任和尊重。
回首当年新柔长堤的建设,它不仅是马来亚当时最大的工程投资,更需要两国克服种种技术上的挑战。1917年,英国大卫·劳合·乔治政府委托顾问工程师库德(Coode)、马修斯(Matthews)、菲茨莫里斯(Fitzmaurice)和威尔逊(Wilson)准备堤道的计划。计划于1918年提交给马来联邦、海峡殖民地和柔佛州政府。拟建的堤道长1.05公里,宽18.28米,有米轨铁路轨道和7.92米宽的道路。它还包括一座允许小船通过的船闸通道、一座电动升降桥、水管和水闸,以管理海峡的水流。该项目的总成本估计为1700万叻币(英国殖民地政府在马来西亚、新加坡与文莱发行的货币),由马来联邦、柔佛和新加坡政府共同承担。
在百年的风雨中,长堤逐渐成为促进两地贸易的要道、越堤寻找生计的必经之路,更成为了维系两地情感的纽带与精神象征。它将新加坡人民带到马来西亚秀丽丰饶之地;也让马来半岛通过岛国的现代管理,一同与世界接轨。
展望未来,新柔长堤不仅是一条交通要道和人文纽带,更将成为两国政策合作与交流的平台。随着区域经济一体化的不断推进,新柔长堤在促进双边关系和区域合作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从马来西亚总理阿卜杜拉·巴达维宣布苏丹伊斯干达大厦的开幕,到新的海关综合设施的投入使用,新柔长堤的政策合作不断深化。此外,随着新加坡兀兰火车关卡的搬迁和城际火车站的设立,新柔长堤在提升区域交通效率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
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的研究员哈钦森(Francis Hutchinson)、邦内尔(Tim Bunnell)及林肖恩(Shaun Lin)在2023年10月联合发表的论文《柔佛—新加坡长堤:百年庆祝与构思》中提到,长堤从一开始是英国殖民者梦想打造泛亚洲交通网络而提出的基建。100年过去,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早已独立,但这个泛亚铁路梦一直存在着。
“一带一路”这几年将大量中资注入新山,中国希望从新加坡到马来西亚、泰国、老挝等国的东南亚铁路,最终接上亚洲广泛的铁路网络。新加坡受益于此,海岸线和商场从此有了不同景观。
新加坡人竞争意识很强。居住在这个国家的人必须知道的新加坡式英语单词之一是kiasu。这个闽南语词的大致意思是害怕错过或失去,通常指某人试图超越他人,一位新加坡朋友将其描述为“强化版的Fomo”。而新柔长堤的存在,恰恰诠释了新加坡在竞争与超越之外的友好合作精神。
百年荣光,未来可期。新柔长堤,这座诞生了100年的友谊之“桥”,不仅见证着历史的变迁与发展,更是连接现在与未来的纽带。在未来的岁月中,新柔长堤将继续承载两国的荣光与梦想。尤其规划中的柔佛—新加坡经济特区落实后,两地的商业及人员往来将更频密,长堤也将继续见证新马关系的发展,在未来为两国人民带来更多福祉与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