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大师来过新加坡吗?

弘一大师来过新加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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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0月11日,新加坡)10月10日,在中国浙江宁波国际会展中心举办的第七届浙江书展活动中,由弘一法师李叔同嫡孙女李莉娟担任顾问编著的新书《甬上留香:弘一大师在宁波》正式首发。

《甬上留香:弘一大师在宁波》,由传道法师和马徐浩先生等编著。

弘一法师的真名为李叔同,1880年10月23日生于天津,1942年10月13日于泉州圆寂。在中国近百年文化发展史中,弘一大师是学术界公认的通才和奇才,作为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先驱者,他最早将西方油画、钢琴、话剧等引入中国,且以擅书法、工诗词、通丹青、达音律、精金石、善演艺而驰名于世。

据悉,1924年至1932年,弘一法师曾十数次往来宁波,留下诸多故事及珍贵资料。鉴于此,其嫡孙女李丽娟在2020年,恰逢弘一法师诞辰140周年之际,带领编著新书《甬上留香——弘一大师在宁波》。

上世纪中叶,新加坡曾是中国近代学者,文人墨客流连之地,他们在新加坡留下的足迹和故事,成为今日佳话。10月10日,即新书发布会当天,新加坡学者南治国博士直飞上海, 经历疫情期间的隔离, 受邀参加在宁波举办的 《甬上留香:弘一大师在宁波》 发布会,他从新加坡的人文历史角度,分享了弘一法师与新加坡的渊源和影响。

弘一法师俗家嫡孙女李莉娟居士(左)与新加坡学者、新加坡国立大学博士南治国

在南治国博士看来,中国近现代史上和新加坡关联最密切的几个人,鲁迅、弘一法师、陈嘉庚、林语堂和郁达夫首当其冲!

这其中,陈嘉庚是商人、教育家和政治家,新加坡纪念他的各种活动逾百次,甚至新加坡还有一个地铁站是“陈嘉庚” (Tan Kah Kee)命名;林语堂在列,是因为1950年代,轰轰烈烈的海外华人的第一所大学南洋大学创办之初,林是首任校长,不到半年就近乎狼狈离开了,虽然他的名气大,但是在新加坡的文学作品中,有不下百篇却是骂他的;郁达夫有名气,但是他和王映霞在新加坡轰轰烈烈的离婚,更让他名驰新马,最后,他还被日本人谋害于苏门答腊。

陈嘉庚、林语堂和郁达夫都去过新加坡,而鲁迅和弘一法师并没有踏足新加坡,但他俩的影响,和前面三位比较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鲁迅对新加坡华文文学和社会思潮影响之大,超乎中国的鲁粉意料,南治国博士曾专门为此写过文章。今天是弘一大师的专场,南博士在现场分享了弘一法师和新加坡的关联,给中国观众带去了研究弘一法师的东南亚视角。

宁波伏龙寺住持传道法师(左),弘一法师曾在伏龙寺闭关和讲经。右为南治国博士。

弘一法师并没有去过新加坡

弘一法师早年留学日本,艺术的视野和思想的境界都相当超前。出家后,为了弘法,他较早就有南渡东南亚的念头。在南治国博士的研究中,弘一法师有多次南下新加坡的可能,却最终未能成行。之所以这样说,南博士列出了四个可能的机缘:

第一次,应该是太虚法师邀请弘一法师一起去海外弘法。太虚法师的计划很大,先到南洋弘法,顺便筹款,然后再去欧美弘法。太虚法师是1926年9月去了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受到了当地佛教界、政商和文教界轰动性的欢迎。可惜的是,太虚法师突然身体欠安,10月初就匆匆回国,于是筹款和下一步去欧美弘法的计划受挫。弘一法师为何没有和太虚法师一起去新加坡,这有待考证,也许是健康欠佳的缘故。

第二次,是1928年底,弘一法师在上海遇到两位旧友尤惜阴居士和谢国梁居士。尤、谢两居士正要从上海登船,去泰国(当时的暹罗)弘法(之后,去新加坡也是有可能),弘一法师当即决定和他们一起去泰国。在上海登船后,大概海上颠簸,加上弘一法师当时身体状况不佳,船到厦门,他就有点支撑不住,要求上岸调养几天再走。没想到上岸后,在南普陀寺受到太虚法师的热烈招待和一再挽留,弘一法师就放弃去泰国的计划,留了下来。

第三次,根据是弘一法师给高文显的信函,时间是1937年。弘一法师请高文显替他代购英语会话之类的书籍,打算重新复习他的英语,为南下新加坡、马来西亚、菲律宾等地弘教做准备。很显然,弘一法师这一次的南下计划也未能实现。

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是在1941年,弘一法师的密友性愿法师在菲律宾弘法,曾多次邀请弘一去菲律宾弘教,但阴差阳错,均未成行。1941年这一次,尽管身体和精力每况愈下,弘一法师还是下了大决心,一切的手续和安排都定好了,但人算不如天算,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偷袭珍珠港,再攻菲律宾,战祸陡起,弘一法师还是没有去成。

《甬上留香:弘一大师在宁波》发布会现场,弘一法师李叔同嫡孙女李莉娟(左)。

弘一法师对新加坡的影响,巨大深远

鲁迅没有去过新加坡,但他对新加坡文学之影响无人可及;同样,弘一法师没有踏足新加坡,他对新加坡佛教的影响也是无人比肩。他们都是通过中国南下的文化或宗教人士,通过各种出版物,最为重要的是,以各自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影响了近百年来的新加坡的文学和佛教。

弘一法师曾公开宣示不蓄弟子,不任寺职,以佛教著述和弘法护法为终身志业,但以他在佛教界崇高的威望,佛教界不少杰出人士尊其为师为友,并珍惜一切机会,与弘一法师切磋佛法,或向弘一法师学习佛法。

南治国博士以时下流行的朋友圈来形容弘一法师当时在中国的朋友圈,鲁迅竟然也是“弘一粉”,其影响力可见一斑。

1931年3月1日,鲁迅的日记里有这样的记述:“午后往内山书店,赠内山夫人油浸曹白一盒,从内山君乞得弘一上人书一纸。”以鲁迅在上海滩的至尊地位,以他和内山完造的亲密关系,为获得弘一法师的墨宝,他不仅让许广平给内山夫人准备了油浸曹白鱼,而且,向内山私求弘一法师的墨宝,他用了一个“乞”字,以表达他对弘一法师的敬重。弘一法师在中国声望之高,由此可见一斑。弘一法师在东南亚的朋友圈呢?答案是,一样高大上。

弘一法师的朋友、学生(在佛学院听过弘一的课或私下向弘一讨教过佛法并尊弘一为师的法师和僧众)可以说遍及东南亚,其中不乏当世之高年俊杰。譬如在菲律宾弘法并出任菲律宾佛教总会主席的性愿法师、在马来西亚弘法并出任马来西亚佛教总会主席的竺摹法师,在新加坡弘法并出任新加坡佛教总会主席的广洽法师,他们都一生敬重弘一法师,组织出版了大量弘一法师的著作,并在菲律宾、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组织不少纪念弘一法师的活动。

座落在新加坡阿裕尼附近的广恰纪念馆,是为纪念广恰法师。广洽法师是弘一法师弟子,纪念馆内收藏有弘一法师的遗书和作品,

中国民国四大高僧:虚云老和尚、弘一法师、印光法师和太虚大师。 弘一法师和太虚法师和广洽法师过从甚密,他们互敬互助、惺惺相惜。太虚法师前后两次去新加坡弘法。

第一次是1926年9月2日至10月9日,太虚法师应星洲讲经会之邀到新加坡讲经。

第二次是在1940年3月23日至4月25日,太虚法师到新加坡弘法之外,也筹划成立世界佛教联合会,同时在南洋侨界宣传抗战。

太虚法师两次到新加坡都受到了隆重接待,佛教界、政商及文教界都对太虚法师弘法表现出极大热情,新加坡、马来西亚主要佛教团体的负责人、民国政府驻新加坡、马来西亚的总领事,以及新马侨领富商如陈嘉庚、胡文虎胡文豹兄弟、陈延谦、连瀛洲、陈锡九、林庆年、陈文烈、李俊承、陈占梅、庄竹林、林耀东、林文庆等等都出面宴请。

在改进复兴佛教,促进佛教国际化和“念佛不忘救国”等很多方面,太虚和弘一法师的观点相近或一致,太虚在新马弘法,不仅扩大了佛教和他自身的影响,因为太虚的不少朋友和僧徒都接近过弘一,或者受过弘一的教诲,这也间接地促进了弘一法师的学说在新加坡的传播,同时也扩大了弘一法师在新加坡的影响。

弘一大师油画像,徐悲鸿绘,1939年于新加坡

广洽法师和弘一法师的关系就更紧密一些。广洽法师和弘一法师的法侣之缘始于1928年的厦门南普陀寺,之后有大约9年的时间,广洽法师常追随弘一,既是誓愿坚固的学生,也是周到贴心的生活助理。

1937年日寇犯闽,广洽法师第二次去新加坡宣扬佛法,这才离开弘一法师,不在他身边侍奉。因为广洽法师在新加坡,弘一法师也有去新加坡弘法的想法,但终不能如愿,1942年在泉州圆寂。广洽法师毕生以老师为榜样,“以戒为师”,严于律己,生活节俭清苦,凡事亲力亲为,完全当得上是弘一法师在新加坡的传人。新加坡的僧众见到他,就能自然联想到弘一法师。

此外,广洽法师精心规划,在新加坡打造一个时时能让自己和周围的人能记住弘一法师的教诲和大德的环境。对此,学者金梅有非常翔实的记述:由广洽担任总务筹款兴建,并首任校长的新加坡弥陀学校,不仅其“慈良清直”的校训与教育方针,启示于弘一,佛堂弥陀两旁的对联:“演说甚深清凉法,令生无量欢喜心”,也是弘一的墨迹。龙山寺历史悠久,为星洲名胜古刹。

追本溯源,其根在中国。20世纪60年代,由广洽和照清两位法师主持,又进行了一次改建。翻修一新的龙山寺法堂,其楹柱所悬铜制长联:“能于众生施无畏,普使世间得大明”,亦为广洽所集之弘一遗墨。印度有一种花,名为“薝葡”,色黄,蕊小,芬芳馥郁。

薝蔔院遇呂碧城
弘一法师对“ 薝蔔 ”二字情有所钟。故于1948年10月纪念弘一大师圆寂六周年时,广恰法师发大愿力,倾尽历年钵资,在新加坡芽笼二十七巷购下地皮,建成菩提道场“薝蔔院”。

弘一雅号众多,其中就有“薝葡老人”之称, 意在自勉书法结缘,能像薝卜花一样,法味酣浓,令人喜见,广植善因。广洽在新加坡定居后,以天竺之花命名常住道场为“薝葡院”(院额出自弘一弟子丰子恺之手),其深情厚意,即在对弘一之纪念。室内则藏有弘一所写之《金刚经》手迹,及“诸佛等慈父,人命如电光”等对联。

龙山寺,弥陀学校,薝葡院等等,在这些自己日常行止出没之处,广洽都让它们留有弘一的遗迹。如此,他自己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好似往日那样,时常亲接着弘一的謦欬,以抒怀念之情;于诸缁素众学童,也是一种无时不在的提醒,使他们记起世上有过弘一大师其人其德。——金梅《弘一大师与广洽法师的法缘》

弘一法师对广洽法师的影响还有更深的层面,譬如坚持教育以慈以德为本的情怀,恪守律宗“惜福,习劳,持戒,自尊”的德目,这些都促进了弘一法师的大德在新加坡发扬光大。此外,为了让新加坡的民众对弘一法师的法德有具体了解,广洽法师还不断整理出版弘一法师的相关著作。

1957年,为纪念弘一法师圆寂15周年,广洽法师在新加坡整理出版了《弘一大师纪念册》。在序言中,广洽这样写道:鉴于星马一带,教界名宿及大师当时之及门弟子,不少为闽南之法系,以大师与闽南各地因缘若是之深切,何寂寂其无闻乎?况海外或有知李叔同先生其人而不知弘一大师其人者,引以为憾!衲忝列门下之末,岂敢诿辞其咎乎?故自知庸钝,而不敢不自策自励,以介绍大师生平之事略于南洋各界仁者读者之前也。

其后,广洽法师想尽千方百计,资助丰子恺出全六大册的《护生画集》,还经常资助中国大陆的各种纪念弘一法师的项目。同时也在新加坡举办弘一法师的书画展,让中国人记住弘一法师,帮助新加坡人了解弘一法师,既宣扬了弘一法师的大德风雅,也促进了佛教在新加坡的传播。正因为太虚法师、广洽法师还有很多和他们一样的法德大雅在新加坡践行了弘一法师的佛教思想,从上世纪二十年代至今,弘一法师在新加坡佛教和文化界地位崇高,是一位至德高僧,也是一个大写的人。

中国古书画鉴赏家马徐浩,时代芯智主编张军博士和新加坡书法家孔令广参观了广恰纪念馆。对馆内收藏的弘一大师,印光大师、马一浮、徐悲鸿、丰子恺等人的大量书画作品叹为观止。

东南亚的弘一法师研究大有可为

自 2001年,南治国来新加坡国立大学攻读博士时,就开始关注新马的文学、华社和历史。他曾担任新加坡锡山文艺中心主席, 其才华研究覆及文学、翻译、历史、艺术和书法,对新加坡的历史,华文教育史以及东南亚人文研究相当深厚。

弘一法师通过太虚法师和广洽法师在新加坡产生的影响可谓深远。 南治国博士认为,今天研究弘一法师不应局限于中国,需要拓宽视野,更深入地探讨弘一法师对整个东南亚的影响。大略可以从如下几个方面进行探究:

其一、弘一法师的佛学思想是如何通过他的朋友和学生在东南亚各国落地生根和不断发展。

其二、弘一法师的教育理念如何通过他的朋友和学生在东南亚各国得以推广,这其中既有佛教学院的创办,也包括普通的中小学的创办。

其三、弘一法师的艺术思想如何在东南亚各国得到发扬和广大,这个范围较广,包括书法、绘画、文学、戏剧和音乐等诸多方面。

丰子恺在论及弘一法师时曾把人分为三个层次,并以住在一个三层楼小楼里的人来作比方。他说,住一楼的是追求物质层面的极大多数的民众;住二楼的是超越了物质层面而追求精神富足的少数人,譬如他自己;而弘一法师是极少数的住在三楼的人,因为精神的追求已不能满足他们的饥渴,他们追究的是宗教层面灵魂的圆融。

在弘一法师所处的时代,他是特立独行又最天分的奇才,赵朴初先生曾以“一轮明月耀天心”形容弘一法师。在由传道法师和马徐浩先生等编写的《甬上留香:弘一大师在宁波》详尽地研究了弘一法师在宁波传道弘法的足迹及其影响,南治国博士更希望专家学者分工协作, 能深入研究弘一法师在东南亚(包括新加坡)的课题,并将研究成果整理成书。

弘一法师于1942年在泉州圆寂归西。毕其一生,弘一法师本人并没有涉足新加坡。曾在中国徐邦达艺术馆任职,从事中国古书画鉴定、篆刻史的研究的马徐浩则意味深长地表示,弘一大师错过南洋弘法,却成就了闽南因缘。如果弘一法师成功南下,很可能入驻星洲,若果真如此,恐怕就不会有人说新加坡是文化沙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