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2.10,新加坡)过去两年,世界出现了两股力量交织加速发展:人工智能的爆发,以及能源转型的迫切。与此同时,东南亚正处于高速增长的关键阶段,区域产业扩张、能源需求不断攀升;而各国政府也面临碳减排压力、燃料价格波动、能源依赖度高、政策碎片化等结构性挑战。对于新加坡而言,问题更突出:国土有限、资源有限,新加坡需要需要布局算力与未来科技的发展,同时也要兑现绿色转型与永续发展的承诺。
12月9日,时代财智主办了“与朱棣文教授对话”专题活动。朱棣文教授(Prof Steven Chu)是一位跨越科学、政策与全球视野的跨界领袖人物。他是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美国第 12 任能源部部长、斯坦福大学教授、也是全球新能源、气候政策与科技创新的重要推动者。他的洞见,为亚洲能源转型的未来,打开了一扇有启发的窗口。

极端天气 只是气候危机的一个开始
在主题演讲中,朱棣文教授开门见山第指出,全球升温1.5°C已无法避免,2°C也几乎一定会突破。全球升温的真正危机还没开始。深海正在悄悄吸收90%的额外热量,未来几十年会陆续“反扑”。也就是说,现在看到的极端天气,只是一个开始。他警告:粮食冲击、国家失序、气候难民潮,可能比气温本身更快改变世界政治版图。
他指出,全球若要将升温控制在2°C以内,人类必须在本世纪内消除所有产业的温室气体排放——从钢铁、水泥、化工到交通,再到农业。但现实是,即便当前各国已立法的气候政策全面落实,全球排放曲线也不会出现下降趋势。
太阳能与陆上风电的成本在二十年间快速下降,这本应是能源转型的关键利好。但朱棣文教授提醒,当可再生能源占比超过50%后,成本结构将出现根本变化——不是发电本身,而是电力系统的调度、储能与跨区域传输的能力。
朱教授以美国加州为例:白天的太阳能发电远超需求,却因储能不足而必须“倒进地里”;晚上空调负载上升时,又只能依赖电池与天然气电厂顶峰。这种情况正在亚洲提前上演,而新加坡更是典型脆弱地区——几乎所有能源都依赖进口,也没有土地建设大规模储能。

东南亚区域的电网整合 更需要跨越政治信任
目前,东南亚的能源资源分布极不均衡,老挝有水电资源,越南具备风能与太阳能潜力,印尼拥有地热与太阳能,而新加坡几乎必须100%依赖进口。
当谈及“是否能在未来10–20年内建构低碳能源体系”时,朱棣文教授非常务实地回答:“技术与制度必须同时改变,但制度改革比技术更难。”
问题不在于各国没有能源,而在于缺乏将资源整合成“区域共同体”的机制。朱棣文教授以欧洲为例:即便欧盟内部已有共同法规、电网机制,但各国仍常因区域利益而阻挠输电线路建设。东南亚在国家利益更分散、监管更不一的情况下,协调难度只会更高。
新加坡本身的AI算力需求仍在高速增长,这种需求将持续推动跨境电网建设,清洁能源项目落地和区域能源市场的规模扩大。
“虽然从老挝到泰国再到马来西亚、直至新加坡的区域电网整合,是未来必要的方向,然而要实现这个整合,除了技术,更需要跨越政治信任、监管透明度等非工程因素”。
东南亚能源产业解决方案 仍需中国企业进入
来自SINGTIS集团的首席战略官陆曦博士,以数据说明东南亚“看得见的能源缺口”。他指出,在马来西亚这样资源丰富的国家,工业用电价格竟已比中国高出一倍以上,且仍在上涨。无论是水、气还是电,都出现结构性短缺。更复杂的是,一些东南亚国家不仅不补贴绿色能源,甚至通过政策压缩光伏等企业的利润空间,使新建新能源项目动力不足。
他提醒,新一轮从中国迁出的产业链——无论是电动车、动力电池还是数据中心——都将是超级耗能产业。例如,中国前十家动力电池厂商中已有六家落地马来西亚,它们未来单体用电量可达200–400 MW,相当于一个大型数据中心的需求。而整条供应链往往会在两三年内快速集聚,对电力系统产生指数级压力。
目前,中国在可再生能源、核能、储能、电动车、绿电供应链等领域已形成全球规模优势,而东盟仍然面临基础薄弱、人才短缺、政策碎片化等结构性问题,在发展能源产业方面,东盟各国的政策各不统一,陆博士认为,东南亚国家无法复制中国式政府补贴体系,因此能源解决方案将更多依赖市场化和中国民营能源科技公司的进入。
在讨论东盟跨境能源合作时,陆曦博士指出,尽管老挝、泰国、马来西亚与新加坡之间早已签署了多项跨境电网协议,但从实际进展来看,真正持续采取行动、并且展现最大开放度的国家,是新加坡。
人工智能趋势下 新加坡的角色
AI 的算力需求正在推高全球电力消耗。数据中心与AI计算中心能耗惊人,美国目前已达全国用电量的3%,并将在十年内攀升至9%。朱棣文教授提醒,一旦能源供给跟不上,AI不仅会推高价格,也会改变地缘经济势力版图:“谁能提供稳定、低价的能源,谁就掌握下一轮全球竞争优势。”
如今,数据中心和能源如同“逐水草而居”。新加坡受限于土地和资源,越来越多数据中心迁往一水之隔的柔佛新山。在陆曦博士看来,柔佛的产业集聚并不是因为地便宜,而是靠近新加坡的市场与基础设施需求。他指出,新加坡在东盟能源转型的真正意义,不在于建厂发电,而在于带动区域走向标准化、透明化、可预期化。
新加坡虽无能源,但却拥有资本、制度与区域协调能力。在谈到碳信用与跨境能源合作时,朱棣文教授给予新加坡极高评价。他指出,全球碳市场长期饱受“虚假信用、监测不实”等问题困扰,但新加坡参与巴西贝伦气候变化会议后,国际社会对该类碳信用的信任度显著提升。“虽然新加坡不太可能主导能源格局,但可以成为区域能源投资、碳市场与跨境能源信用体系的中心。”
面对区域可再生能源不足以及基建缓慢,核能也成为现场讨论的焦点。
朱棣文教授认为,小型模块化核电站(SMR)长期来看有潜力,但技术与监管距离大规模商用至少还有10年。他强调,新加坡若未来考虑核能,必须确保“走人也安全”(walk-away safe),即在完全失控的情况下仍不会熔毁。然而,这类设计目前仍在测试阶段,真正成熟需要时间。因此短期内,无论是东南亚还是全球,能源安全最终仍会让很多国家回到天然气甚至煤炭。这是现实,也是风险。
虽然能源带来的挑战不少,但朱教授也提出一个令人振奋的预见:下一轮能源革命和AI革命,将由亚洲——尤其是中国和东盟——推动。太阳能成本已低于化石燃料,储能、电动车、钠离子电池等技术正以惊人速度突破;AI将把医疗与制造业带入新阶段,也迫使我们重新思考人口下降与未来工作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