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岁的新加坡如何继续前进...

六十岁的新加坡如何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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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安昕/时代财智

(2025.10.19)如果把新加坡比喻成一个六十岁的男人,他是怎样的?一开始,成汉通就把这个问题问向人工智能,也抛向现场,这不禁让观众陷入沉思:六十岁意味着成熟稳健,也意味着惯性与自满。“年届六十”的新加坡,要如何在过去的成功与全球不确定之间保持发展与永续,继续前进?

昨天(10月18日),由新加坡天府会与新加坡陕西会联合主办了“向新加坡建国60周年致敬”座谈会,三位主讲者:新加坡前国会议员成汉通、“城市规划之父”刘太格、新加坡国立大学与重庆大学客座教授杨建伟,他们从不同维度回答一个深度的问题:新加坡的国家能力是如何被设计、被实践、被更新,而这又和我们未来的发展与机遇息息相关。

座谈会一开始,成汉通就问ChatGPT,”如果把新加坡比喻成一个六十岁的男人,他是怎样的?”

成汉通:新加坡的理性治理

新加坡前国会议员成汉通的开场白,是从ChatGPT描绘一幅“拟人化”的新加坡画像,之后他又获得一幅“新加坡有限公司”的国家画像:成立于1965年,总部设在这座小岛,创办人是李光耀,主营业务是国家建设。

这家“公司”的成功并非偶然。创业初期,国家没有资源、没有资本、没有市场,靠的只是人的意志与制度的信任。从制造业起步,到服务业、金融业、科技业的逐步转型,新加坡从“代工经济”走向“知识经济”,再迈向“创新经济”。

“我们和全球签下自由贸易协议,从美国到中国,从日本到欧盟,从区域到世界。我们的品牌,是‘可信赖’。” 成汉通形容,新加坡这家“公司”有三大企业精神:创新、共赢与实用主义。

创新,让国家不被时代淘汰;共赢,让国家在多边格局中立足;实用主义,让政策落地生根。他说:“我们不是要做最大的公司,而是要做最有韧性的公司。”而这家“公司”的文化,就是新加坡的精神——开放、严谨、务实、可持续。

成汉通也是一位前新加坡资深报人,他层多次陪同李光耀先生出国参访。

成汉通也是一位前新加坡资深报人,他回忆起多次与李光耀的会面与采访。“李先生的政治信念有三条:第一,一切以国家利益为先;第二,政治是长期工程,不是短期表演;第三,必须让每一位国民通过勤奋与公平获得体面的生活。”

在他眼中,李光耀的伟大不在于权力,而在于清醒。李光耀明白小国要在世界强权夹缝中求空间,必须靠制度、靠信誉、靠团结。

“他不相信奇迹,他相信努力;他不依赖情绪,而是信赖理性。” 理性并非冷漠,而是一种信念——相信秩序可以创造公平,相信自律能换来自由。这是新加坡政治文化的根基。

刘太格:从棚屋到“色盲社区”

新加坡享有“花园城市”和“全球领先经济体”的美誉,以其高绿化率、高生活品质、安全稳定和多元文化而闻名。此外,新加坡还是重要的国际金融、商业和转口港枢纽,拥有发达的教育、医疗和低腐败率等优点,被认为是全球最安全、最有活力的国家之一。

享有“新加坡规划之父”美誉的刘太格在政府工作23年,从1969年到1992年,这包括建屋局HDB的20年,以及市区重建局URA的3年。在那期间,他见证了新加坡城市发展奇迹的缩影。

他回顾了规划生涯中的重要实践。1960年,新加坡170万人口中有四分之三住在棚户区。当时在棚屋区里面是没有供水的,于是需要把“站立水管”(standing pipe)拉到到棚屋区的中心,几十户家庭需要去那里集中取水。他问年轻人,是否知道‘站立水管’,不过没几人能答上来。“今天的我们,是无法想象当年的情景的。”

“李光耀告诉我,要打造经济强国,先要让人民安居乐业。”刘太格回忆说,从1960年到1985年,在短短的25年内,新加坡的居住方面实现了四句话:没有棚屋区、没有无家可归者、没有民族村、没有贫民窟。如今新加坡人的自有住房占比达93%,这个比率在全球大城市中是罕见的。

新加坡著名建筑师、规划师,新加坡墨睿设计事务所董事长刘太格博士

新加坡取得这个举世瞩目的成绩,刘太格认为,其成功不能单纯归功于规划和公共住宅政策,而是因为有良好的政策和政府的支持。

然而,城市规划并非单纯的硬件建设,而是一场社会工程——通过空间设计促进种族和谐与阶层流动。刘太格在谈到新加坡“没有民族村”这背后的规划思维,仍然记忆犹新。

世界上的很多城市,提供不同的公共住宅的单位,有的是做给最穷的人住的,或者稍微穷的,而新加坡只有一种单位——组屋,其目的就是促进不同民族的融合。这其中就要求在每一个卫星城小区里面,要把不同收入的人“混居”在一起,比如说一栋组屋设计中,要保证有适当的一房式、二房式、三房式、四房式和五房式,有不同收入的居民。

另外,组屋的种族比例要合理分布,确保不同族群在同一社区共处;从一房到五房的混居,让不同收入家庭的孩子在同一个操场上成长。“如果能够这么做,那些三房式家庭的孩子,也能跟五房式家庭的孩子相处,他们就有进取心去改善生活。”

他回忆道,这么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他跟同事们花了9个月的时间去研究和推演,概念在提交后,一夜之间就获得了政府批准。

有人笑称,这样的设计让花园城市成为“色盲社区”,因为多元种族的人走在路上,无论白色、黄色、黑色或棕色肤色,人们都感觉不到差异。“但我认为,色盲是好事。当肤色不再重要时,种族才真正平等。”刘太格说。

他坦言,当年规划的唯一遗憾是没有保留一间棚屋作为纪念,今天少了一份历史的触感与气味。“现在生活环境的气味都是愉悦的,而过去的棚屋区,不少地方都夹杂着人粪、猪粪的气味,现在的新加坡人无法想象当年的棚屋有多脏和多臭,而这种感受是不可能在规划图纸中看到的。”

刘太格也是墨睿设计事务所董事长。从这位规划大师的遗憾中能感受到,规划不仅是蓝图,而是文明的自我修正。每一栋组屋、每一条街道,都是社会和谐共处的实践——让公平通过空间结构得以被看见,也让多元和谐在日常生活得以共处。

杨建伟:避免自满,才能走得更远

“研究新加坡、讲解新加坡、研究李光耀、讲解李光耀,我都以为自己懂了,但今天仍然学到新东西。”杨建伟教授谦逊的开场白,已为接下来的宏观视野选好角度。在过去20多年里,杨建伟教授已经给市长班和行政高管讲课达近千堂,主题多与新加坡的治理和发展有关。

新加坡从1965年独立到2025年,完成了全球史上罕见的跃升:从第三世界迈入第一世界。“一个没有自然资源的岛国,却在一代人时间内超越了多数欧洲国家,人均GDP接近十万美元”。新加坡的跨国总部云集,金融与航运枢纽地位稳固,“这一跃迁的稀缺之处不在速度,而在确定性。”

杨建伟教授指出,新加坡的繁荣是政治理性延伸至市场机制的结果。它通过稳健的法治、简化的行政体系与长期的政策一致性,建立起“可预期的环境”。

在杨建伟看来,新加坡把“可预期性“作为国家最重要的公共产品进行供给:法律清晰、政策连贯、行政高效,于是资本与人才得以在此进行长期的、复利式的布局。2005年开放综合娱乐城(IR)的决定,“新加坡不是盲目地开放,而是在制度可控的前提下释放能量。真正的自由,是有秩序的自由。”

他又以综合娱乐城建成前后的一组游客数据做比较:建成前外国游客的平均停留时间为2天,日均消费200新元;之后停留时间是4天,日均消费400新元。“游客多出的2天去了哪里?钱花在哪里?”杨教授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不过却引得现场观众会心一笑。

杨教授也指出,新加坡的奇迹是制度化的。它既呈现资本主义的效率,也保有社会主义的温度——公积金、公共住房、医疗保障把波动成本社会化,从而维持增长的政治基础。继而,他在总结新加坡的“十项经济成就”中指出,最核心的不是数字,而是结构性的智慧,这包括:

  • 以制度赢得投资信任,新加坡连续多年被评为全球营商环境最佳;
  • 以开放塑造枢纽角色,外汇交易额稳居世界第三,超过东京与香港;
  • 以教育与科技驱动产业升级,从制造业转向知识经济、创新经济;
  • 以法治与廉洁保障可持续繁荣,让全球4200家跨国企业把总部设在新加坡。

“新加坡真正的危机不是外部冲击,而是内部自证循环中的迟钝与自恋”。末了,杨教授引用陈振声部长的提醒,“我国最大的挑战是避免自满。”

一个国家的伟大不在于永不犯错,而在于始终保持对危机的敬畏——谦受益,满招损。进入“六十岁”的新加坡仍然保持自谦和谨慎,正是这种未雨绸缪,忧患意识的自省姿态,让新加坡能走的更远。

“向建国60周年致敬”大型座谈会与10月18日在宗乡总会的礼堂举办。活动开始前,全体唱国歌。(图:网络)

“向建国60周年致敬”大型座谈会在宗乡总会的礼堂举办,主宾为新加坡宗乡总会会长蔡其生,当天嘉宾有天府会会长胡军辉、陕西会会长王刚、三江会馆会长李秉蘐、知名媒体人严孟达,现代企业管理协会荣誉会长程宇超,以及其他商团机构和校友会代表等逾300位观众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