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蹒跚的现代化

缅甸:蹒跚的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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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未来还是想出国找一份工作,”司徒昂(Si Thu Aung)仔细想了下后对记者认真地说。他毕业于仰光大学物理系,在当了几年国际游轮服务生后又回国做出租车司机,他眼睛里投下的是堵得水泄不通的车龙的红色尾灯。似乎缅甸的民主化并没有带给他的个人生活太多改变,除了可以随意浏览Facebook和Youtube以外。当8.1%的经济增速和缅北战事以及罗兴亚人问题以及军政府残留的既得利益集团问题交织在一起的时候,画风确实很像仰光市中心凌乱的天际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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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很努力地在将人民的政治意志集中起来,通过议会和内阁体现到政策当中去,”缅甸执政党全国民主联盟(National League for Democracy)中执委成员,经济委员会委员吴汗达敏(U Hantha Myint)先生谦和地说,旁边坐的是民盟中央执行委员会书记,吴奈温(U Nyan Win)先生,他曾经担任过杜昂山素季(Daw Aung San Suu Kyi)的辩护律师和官方发言人。受他们德邀请,时代财智编辑记者一行在总编辑宋娓女士的亲自带队下访问民盟总部。

民主政府通过妥协克服“民主”挑战

民盟总部设在一栋陈设和装修非常简陋的店屋式小楼里,唯一称得上现代化的设备就是门口的备用发电机和施耐德电梯以及杂牌冷气机,都是中国制造。昂山素季和她父亲昂山将军(Bogyoke Aung San)的画像布满了大部分墙壁,但会议室的正中还是留给了至高无上的佛法僧三宝。

昂山素季虽然没有当上名义上的总统,而是以“国务资政”(State Counsellor)的身份参与国是,但这不意味着她会是一位像邓小平那样复出后非常强势的领导人,会在短期内实施大规模的“改革开发”政策。妥协是民主的要义之一。观察家认为她的政府首先是一个“和解政府”,放下与军方的历史恩怨,有意忘记了当初竞选时“清算军人”的主张。

这个时候“民主制度”或许反倒成了靠民主上台的民盟的绊脚石。缅甸宪法规定执政党本身不能直接插手行政体系的事务,现政府25人内阁中只有8席来自民盟,其他来自联邦巩固与发展党(Union Solidarity and Development Party)、缅甸国防军(Tatmadaw)以及独立人士(Ind)界别。所以民盟自身很难改变内阁的行事方式和决定。

“对于人民而言,他们认为既然把民盟推上了执政舞台,民盟就掌握了实权。民盟在大选之前向选民承诺了上台之后要为他们做许多事情,但是宪法下的内阁架构束缚了民盟的施政努力,所以民盟不得不通过己方党员占60%的议会来执行政治意志,”吴汗达敏表示,“人民知道民盟的难处,他们也很有耐心。”

看得出,昂山素季通过一定程度的政治妥协来积极努力地与军方建立新型关系,与国防军总司令敏昂莱(Min Aung Hlaing)、前总统吴登盛(U Thein Sein)、前联邦议长吴瑞曼(Thura Shwe Mann)、前三军总司令丹瑞(Than Shwe)(军方实际控制人之一)等建立了私人关系,赢得了他们的支持。如果她选择与军方对立的立场,军方重新挑事乃至发动新的军事政变,缅甸政局势必进行新的动荡之中。

“前沿经济体”难以捉摸的商机

“我们希望通过改善经商环境,兴建基础设施和吸引外资来发展市场经济,在解决贫富差距课题方面,主要把焦点放在如何降低贫困率,提升广大底层民众的收入,”吴汗达敏阐述了民盟的经济指导方针。“请不要用政策这样的字眼,”他小心地提醒记者。

其实,自缅甸政府推动经济改革以来,贫富差距加大已成为重大问题,这给缅甸的可持续发展带来重大威胁。根据联合国统计显示,2010 年缅甸出口商品中逾70%为资源型产品,天然资源受寡头垄断导致分配不均问题趋于严重。根据统计,目前缅甸资产超过 3000 万美元者约 40 人,预估这个数字将在未来十年成长七倍,缅甸也将成为全球富豪数量增加最快的国家。

在采访恒泽缅甸公司(Serge Pun & Associates Myanmar)创始人潘继泽(Serge Pun)先生时,他将缅甸定义为前沿经济体(Frontier markets),具有巨大的商机,低收入,高风险——既是进口新市场,也是出口平台。潘先生投资的项目横跨缅甸多个重要行业,从地产业到航空业。

很多如缅甸这样的前沿经济体都蕴藏着世界上最丰富的未开采矿藏和金属资源;尽管目前商品价格疲软,开发这些资源的全球投资仍将继续拉动收入和增长。这一点的重要性在于,前沿经济体增长很少受全球经济趋势左右,即使有时国家风险因素的指向并不乐观,抢占先机者依旧能收获更多的外商投资回报。更何况目前缅甸的经济增速达到了8.1%!

不过,缅甸民主化之后,随着后军政府时代各种商机的涌现,一些风险却被投资者忽视。比如缅甸政府治理能力不足,难以调解各种纠纷;民众受民粹主义煽动起来反对项目建设等等。

记者还发现,许多像出租司机司徒昂这样在仰光从事服务行业的年轻人其实都受过一些高等教育,可以说较为流利的英语,但他们暂时还无法进入和本专业对口的职业通道——症结可能在于缅甸正处于将自己纳入全球化的生产和消费体系当中去初始化过程中,其经济结构和体量还不足以为他们创造这样的岗位;或者缅甸的教育体系暂时无法培养出合格技术性劳动力。

强有力的经贸伙伴关系

缅甸目前与各国建立了强有力的经贸合作伙伴关系,这说明国际社会对于缅甸经济的信心很足。

目前,新加坡和中国是缅甸最大的两个外资来源国。截至2016年6月末共有41个国家的投资商来缅甸投资,投资项目总计837个,投资总额达533.48亿美元。

中国共在缅甸投资108个项目,总投资额为179.28亿美元,位居首位;新加坡在缅甸投资项目173个,总投资额为126.46亿美元,排在第二位;香港在缅甸投资项目107个,总投资额为72.54亿美元,排在第三位。

在欧盟成员国中,荷兰在缅投资11个项目,总价值达7.55亿美元,在欧盟国家中排在首位;法国来缅投资3个项目,总价值为5.37亿美元;卢森堡在缅投资3个项目,总价值为0.45亿美元;瑞士在缅投资3个项目,总价值为0.28亿美元;德国来缅投资2个项目,总价值为0.06亿美元。

按照投资领域来划分,外商投资的石油和天然气项目共计96个,总投资额为210亿美元,排在首位;其他能源方面共投资9个项目,总投资额为130亿美元,排在第二位;产品生产方面投资项目达544个,总投资额为52.71亿美元,排在第三位。

外贸进出口方面,中国是缅甸最大贸易伙伴,占缅甸去年总贸易额约40%。中国目前在缅甸兴建经济特区、发电厂和深水港。“中缅跨境贸易一天的交易额达到1000万美元,1年超过20亿美元!”吴汗达敏介绍说。2016年,中缅最大陆路口岸瑞丽-木姐(Muse)旅客流量突破1500万人次!

错综复杂的国内局面

“在难民(罗兴亚人,Rohingya people)问题上,国际社会对我们存在误解,”吴汗达敏并不避讳这个这个敏感问题,但拒绝提他们民族的名称,“我们要确保他们的基本人群受保护,但是公民权是另外一回事。”

资料显示,罗兴亚人,是缅甸若开邦(Rakhine State)阿拉干地区的一个穆斯林族群(集中在若开邦北部近孟加拉边界一方的貌夺和布帝洞镇区)。截至2012年,约有80万罗兴亚人生活在缅甸。他们自称是古代到孟加拉湾经商的阿拉伯人后代,早在公元7世纪就已在缅甸居住。

缅甸人几乎都是佛教徒,罗兴亚族人则全是穆斯林,因此立场宗教差异鲜明,这是缅甸人不欢迎罗兴亚人的原因之一。根据非正式统计,罗兴亚人虽然是少数民族,但是人数近百万人,他们很多都是住在缅甸与孟加拉的边境。

缅甸政府在1982年颁布了新的《缅甸公民法》,明确地拒绝承认罗兴亚人是缅甸公民,将他们列为孟加拉人。问题是,孟加拉政府也不承认罗兴亚人是该国的公民,因此罗兴亚人成为“没有国籍的偷渡客”,遭到逮捕与驱逐。

罗兴亚人在缅甸不能合法工作、接受教育、拥有产业等,极为贫穷,备受歧视与打压。2012年的种族冲突事件进一步加剧缅甸人与罗兴亚人的仇恨,为了逃避迫害甚至杀害,大量罗兴亚人逃离缅甸。

在这个问题上,目前民盟面临来自国内和国际的双重压力,国际社会希望民盟和昂山素季能够在“罗兴亚人”问题上持有积极和宽容态度;而作为被缅甸人民推上台的执政党,必须对民意有个交代,所以只能有限地承认这当中涉及人权的问题,但拒绝承认他们是缅甸公民。

除此之外,缅甸中央政府一直和缅北的少数民族武装发生冲突。缅甸全国的行政区域由七省、七邦组成,七省的大部分居民为该国主体民族缅族,七邦的居民则以各个少数民族为主,他们大多拥有自己的地方武装。如何解决和这些拥兵自重的少数民族割据政权的政治和经济争议,缅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从缅甸民盟总部出来,已是斜阳西下了,乌鸦和鸽子盘旋在标志性的大金寺(Shwedagon Pagoda)的周围,空气中充满建筑施工带来的灰尘和饭菜的香味,满街跑的日本二手车和华为小米的汉字店招交映入眼帘。缅甸人民或许正在复刻中国几十年前的改革开放,相信他们能够克服各种挑战,求同存异,达成共识——为了每个人的福祉,国家的发展,地区的稳定,世界的大同,尽管步履会有些蹒跚。

“我们是个法治国家,一切都要依法而行。”吴奈温老先生的话语还回响在耳畔。